杭州高氏照相机博物馆

HANGZHOU GAOSHI CAMERA MUSEUM

中国首家照相机博物馆,国内最早民办博物馆


老顽童高继生的相机人生-杭州日报2011年2月10日年初八B7版整版报道

拱北公交总站旁,永和坊7幢1楼。高架桥下的寻常巷陌里,一家民营照相机博物馆蜗居于此,不动声色地藏着700台古董老相机,款式古旧,居然也揿得下快门;米市巷的一处蜗居中,还有700多台老相机,一样陈列着古典美。


1400台相机的主人高继生68岁,玩老相机的时日却抵得了半个世纪:50年。岁月风霜,50年其实不过一瞬——在约公元前370年,《墨经》就述及针孔成像原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鉴定,参观,一律免费。


Google、百度中输入“古董相机”,高氏照相机博物馆位列榜首。


百度找过他,要他出广告费,高继生掌心向上一摊:小老百姓一个,民办的博物馆,不赚钱,纯公益。


高继生这半世纪的痴狂,结缘解放前——那时父亲曾供职报馆,家中已有20台相机。


挑剔看客,总觉得公立博物馆单调枯燥,却不知,普罗大众的审美品位,国家难以面面俱到,于是有了声色盎然的民营博物馆。


登峰造极的,有意大利贝利尼家族博物馆,650间展示厅,两万件艺术藏品,甚至历代博物馆馆长的名字,都已与意大利古董收藏界的重要职务一衣带水、相得益彰。


当下,老外做民营博物馆,花样经挺多的:有些和景点挂钩,客似云来,相得益彰,门票收益分成,这种玩法,我们国内也有上海、苏州学了拿来主义,目前看来,效果还不错。有的玩法是,收藏家将藏品无偿捐赠给某个基金会,从此与藏品断开了产权联系,捐赠者只拥有博物馆的冠名权,由基金会组成董事会,委托经理人经营这个博物馆。还有的类似公私合营,比如巴黎郊区有一间私人相机博物馆,政府每年给予补贴,但这笔拨款的每一分钱必须用于博物馆的运营维护上–草根们往往力有不逮,却总绵薄坚韧,燕雀般衔泥而筑,收罗来历史碎片,积累成文化篇章。


全民单反时代,古董相机收藏者崭露头角:美国有杰克内勒馆,法国有摄影博物馆,日本有富士陈列馆……杭州,有高继生。


西湖样机(第一台杭州产相机)


——磨了四年才到手


1960年,高继生18岁,初涉人世,在德胜桥小学当代课老师,教语文和数学。第一个月发下工资30元5角,立马去买德国蔡司相机,靡费30元;余下5角钱,和母亲吃了2个月的稀饭,饿到眼冒金星。


教足两个学期,因家中成分逊色,不让他这“黑五类”为人师表了。文质彬彬的书生,到哪里讨一口饭吃呢?


“被下岗”的高继生,跑去德胜坝码头当装卸工,那辰光他重90斤,一个包倒有300斤,两人抬上船,跳板走到一半,他连人带包掉进河里,做了一天就被人家回报了。


斯文活不让他做,体力活他吃不消做,高继生脑筋一转,揽技术活——到江苏宜兴、溧阳,安徽广德、郎溪,萧山党湾去修棉花机、喷雾器、 显微镜、血压计,到医科大学、铝制品厂做白铁工,到浙江话剧团做灯光制作工,到卫生所、防疫站做消毒员,到杭州水泥制品厂做电杆模子修理工,到汽车发动机厂做翻砂工……


整整6年他都在锻造自己。365天里,倒有300天是“一只裤脚高一只裤脚低”的。江苏的深谷老林, 山连着山,经常迎面有五六只狼走过来,他拽一根树杆壮胆,手心里汗都出来了。


纵使如此,高继生始终没放下老相机——用当下的时髦话说,就是有效地保存了自我。


每做一份工,他就多懂一点与相机有关的学问。在话剧团里懂了点光学原理;在铝制品厂学到了平面展开。何谓平面展开?一只纸杯, 平面展开就是一个扇形加一个圆底,而复杂图形的平面展开就难了。


在萧山党湾修喷雾器时,高继生承接了一笔业务:把一只捷克斯洛伐克产的紫铜皮肩背大喷雾器,改成6只单筒喷雾器,可以拿到加工费200元。他马上生炉子,连夜把锡烤化,不晓得那只大喷雾器刚喷过棉花地,里头残留了“1605”农药,炉子一烤,药水残余都化进空气,他吸进肺里,中了毒,没知没觉酣眠。翌日清早,一位信用社的朋友来找他,扯嗓子喊了10分钟,没人应,朋友两三脚踢开门,立刻把高继生背到赤脚医生处,打针挂水,救了过来。他醒来第一句话:“明朝可以拿相机了!”朋友直骂:“命都快没了,还照相机,太傻了!”


高继生一拿到200元钱,就赶去萧山城厢镇上买回一台已交定金的120罗莱双反相机。


他又听说,杭州光学仪器厂在解放初曾筹建了照相机试制小组,小组长胡秋江是当时杭州资格最老的修相机师傅,打造了3只西湖牌相机的样机。打听到胡师傅地址,上门求宝。


胡师傅怎么舍得呀,说这是三胞胎宝贝:一只向省里报喜,一只向市里报喜,还有一只,要自家留着的。


高继生磨了4年,终于花800元,从胡师傅手里讨出这只珍贵的样机。


蔡司相机(重达三百斤的高显微相机)


——挪用了老婆买结婚礼服的钱


1966年,高继生进入杭钢,从炉前工、上料工做起。


未几,那场著名的运动开始了。


部队来了,解放军领导把他叫去,要搞高炉上料自动化技术革新,有个难题是电子秤,考他电子仪表和平面展开,当场拍板,叫他到革新小组上班。高继生跟着革新小组,跑全国各地参观研究,运动也可以少参加。节约的时辰,他关起门继续鼓捣照相机。


“我从60年代开始买相机,不敢到公共场所拿出来的,除了老婆知道,就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能透露;那时照相馆的冲印暗房属于特种行业,要公安部门特批的。”


厂里有两个小弟兄,也喜欢搞搞摄影,给几个洋兮兮的姑娘儿拍照片,七传八传,被人逮去游街了。高继生嘴巴紧,从来没有暴露过,他说,这个叫做“雪地闭门读禁书”。


革新小组收官后,高继生又被派去搞太阳能——那是上世纪70年代哦,多少前卫的概念啊,太阳能,测光嘛,和相机也是搭界的。


新浪潮里撞到意外:电磁开关不灵光,齿轮从右手食指轧过去——如今高继生用鼠标,是用左手的。


有人说,高继生这辈子就差了张人生的底牌,他倒觉得自己机遇还不错,娶了个好妻子。


高继生26岁结婚,妻子书香门第,司职财务,个子170厘米,相貌周正,家里党员多——她看中他人品好,求上进,肯吃苦。结婚时,未婚妻拿出80元储蓄,让高继生去上海买几件毛料的好衣服。这笔80元,是她从每月工资30元里拿出5元、10元,到银行里贴花儿存出来的,那时光贴花儿就类似现在的国债。


高继生怀揣80元坐火车到上海,一头奔进淮海路旧货店里,跑进跑出3趟,看着玻璃柜台里的相机眼热啊,“开头想,我就来看看,过过眼瘾,跑到最后一趟,实在忍不住了,心想算了,大不了,顶多回去挨一顿骂!”


他心意一定,买了蔡司、柯达,一共3台相机,背回杭州。


高继生是穿杭钢的工作服结婚的。那天妻子哭了,眼泪水抖落……高继生安慰妻子,说工作服汏汏清爽蛮好的,先糨糨过去,以后什么都会有的。


英国Ross 相机(1850年生产的镇馆之宝)


——做了一回冤大头


1986年,他离开杭钢,从此全职折腾相机,在南京、苏州、临平、杭州开枝散叶,办出10家照相馆和器材店。


高继生心思不在生意上,赚来的钞票都被他千金散尽——


1989年,他用两家店两年的结余款20300元,北上天津要买一款英国Ross相机。妻子一针一线,在他棉毛衫前后各缝一口袋,各纳入1万元,挤上火车,那时火车上人挤人,连厕所门口都坐满了屁股。


高继生住了3天小旅馆,啃了9餐大饼馒头,天津那家照相馆负责人才悠笃笃讲:库房的那架老相机,是先人用等量重的黄金,从英国佬手里换来的,随便摆到哪个相机堆里,都可以做老大的,要拿3万元来才能出手。


高继生豁出去了:“我夯不啷当只有两万块,我走了再没有这样一个冤大头肯出这高价,你们与其库存积灰尘,不如给了我识货的买去,让它也有个好归宿。”


磨了数日,现金成交,钱货两讫。


终于亲见这宝贝:相机乃是19世纪上叶,英国伦敦生产的Ross,编号第3号,镜头长30cm,直径10cm,红木雕刻镜头座,全铜镜头重量有3斤,镜筒上英文字全部手工刻写,整只镜头是全镀金的。


托运箱子运回杭州,妻子说:“这么个破木头东西要两万元啊?可以买到一间街面房了,两个万元户逃外的嘞!”


1993年5月18日,在朋友的帮助下,高继生父子俩匆匆忙忙在绍兴路长木村拆迁过渡房里,搭出了“杭州高氏相机博物馆”,电视台报纸都来拍新闻,北京、天津、上海、台湾……人们从全国各地云集而至,赶来祝贺, 这算得上是中国笫一家照相机博物馆,也是杭州最早的民办博物馆。高继生说,真想不到呀,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喜欢老相机。真正苦中有甜。


2002年10月23日,江苏南京。这天是高继生60大寿,电视台里播出90分钟大型专题片“聚焦老相机”,著名节目主持人刚主持, 高继生在台上给南京的大学生讲相机收藏,80后们听得乌珠瞪出。


如此到了2005年劳动节,儿子准备婚事。别说买房,为了维持小博物馆日常开支,高继生连首付都吃紧,拿得出手的,只有一千多台老照相机。小两口通情达理,就在高家米市巷房子的阳台上,2平方米的空间里,两个白领,搭了张床,结婚了。不办酒,不举行婚礼。


后来,儿子买了房子,每年给父亲10万元,做维持小博物馆运作的经费。儿子说,这些相机的经济文化价值我都懂,但我不会接手,否则孙子要喝西北风了。


2009年11月29日,在中国第十三届国际摄影艺术展“中外相机精品展” 上,一位英国摄影家在那台1850年的Ross相机前说,高先生啊,有了这台老相机,你就已经是富翁了……


“富翁”高继生,在永和坊独自支撑这间民办照相机博物馆,若没有客人,他连一盏灯都舍不得开,“我这里算是商业用电, 一个月落来,很贵的。”


他每日让老伴做了便当,天天吃点冷饭头,洗手也是拿着塑料脸盆接水,细细地用。17年来天天如此。


若有远客造访,高继生便奉上矿泉水,清水清谈。


莱卡相机(1955年德国莱卡M3十件套相机)


——继续痴狂


中国美术学院和杭师大有几位老教授,也收藏了不少老相机, 高继生问:“你们的书画作品,一幅就是几千几万元, 怎么想起收藏老相机的?”


教授们袒露心声:老相机有历史年头,原价位也高, 难以复制,造型奇特,用材讲究,容易长期保存,而且存世量是所有收藏品中最少的……


“老画家们讲话内行,但有些摄影专家却自己看不起自己的武器弹药。”高继生叹息说,今年6月,有一位从影40年的摄影发烧友来馆,转了一圈后自述,保存了拍摄的两大箱照片和底片,但对于照相器材的宗旨是:一过时就淘汰,处理掉,省得以后当废铜烂铁卖。


“他还有理论依据嘞,说摄影报刊上经常有专家撰文批评老相机不值一文,就把自己的莱卡、尼康Sp、红旗、紫荆山全部处理掉了, 最后还问我,现在这些相机值多少?”


高继生不想让他徒增伤感, 说了最低价:“也许几十万吧!”


那人不信。高继生告诉他,一台十九世纪早期相机拍卖成交几百万元已不是一次两次的稀奇事了。


有人视如弃履,也有人渴望捡漏,但高继生说,这在相机收藏用不上,珍贵的古董老相机没有一台是出土、出水的,往往留存于行家手中,不可能当废铁卖,也不会卖到淘货市场的地摊里。高继生曾多次接到一些藏友电话,说只花8000元就买到了珍稀的莱卡相机!可送来杭州鉴定——或复制, 或改装,有些连品牌名也搞错了……概莫能外。


“有我一日,就有这家照相机博物馆一日。”高继生说,自己坚持了50年,高氏照相机博物馆也已坚守了17年5个月,他不介意继续痴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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